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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开车的工作交给炯,灼坐上后座。里克留下的暗号在破解之后确认了里面是留给家人的信息,与事件无关。

至此,案件的调查是真正的结束了。


“……总算找到线索了。”


灼的视线落在证物袋中的名片上。

这是从外务省的狡啮手中得到的名片,上面有些些河的姓名和狐狸模样的符号。从昨晚拿到它以来一直在翻来覆去地观察,就像是要从中发掘出什么漏洞一般。


“这才刚迈出第一步。”


炯握着方向盘道。他们终于开始触及自己应当履行的事情。

不难想象在这条路上将会有何等的困难在等待。

这是一群为了湮灭证据不惜坠落一架飞机的不按常规出牌的犯罪分子,为了揭露《狐狸》们的罪行,就不得不先解构他们的犯罪设计图。

灼想起那个戴着假面的男人,满足地望着AN330号航班坠落的,奔涌着恐惧的邪恶存在。

案件的主谋些些河已经被逮捕了。

但是承包下些些河抹杀告发者的委托的那个人——那个戴着野兽面具的男人现在连尾巴都抓不到。他就藏在某处,或是说因为是那完美犯罪的实行者所以色相完全不会浑浊,正大摇大摆地走在某处的街上。

灼透过车窗望着东京的街道。纵然午后的阳光正明亮地照耀着整个世界,影子的颜色却也如此之深,浓浓的黑暗使得连处在其中的东西的轮廓都捉摸不透。

要和那个男人对峙,只用光来照亮是不够的,必须得潜入黑暗的深处才行。

能够跨越自我境界的精神追踪能力。

那是开启隐藏在海底深处通往深暗的大门的钥匙。

究竟能潜到什么程度呢。

不知道。

但是必须要潜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去。

因为只有那里的尽头才有真相存在。

车子停在住宅区的一栋房子前。

住宅街区的一角有着被长长的围墙分隔开来的广阔土地。慎导家的宅邸在因海平面上升、可居住地区日渐减少的东京都内也拥有破格的面积。

灼下了车,钻进大门,目送着炯开着车离去。

穿过庭院,走入正房。灼因父亲工作的缘故在位于出岛的别墅中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所致,东京的宅邸总给他一种别人家的感觉。为了安置父亲曾喜欢的老爷车而修建的古朴车库紧邻着现代风格装潢的主屋,就像和久远过去的一枚碎片接驳。

家里没开灯,到处都很暗。宽敞的主屋现在连一家三口都没有,家的气氛在孤身一人的如今显得更为贫乏。

起居室中有一架布满灰尘的钢琴,施坦威的立式。妈妈曾经很喜欢,也弹得很好。打开盖子,按下琴键就能发出声音。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调过音所以音准大约也有偏差,然而灼并没有弹过钢琴,也听不出其中的区别。

合上钢琴后回过头,宽敞的客厅中摆放着沙发和茶几,置物架和安乐椅等家具上全部盖着除尘用的白色布单。

曾经和父母一起吃饭的餐桌上,白瓷的碗碟、玻璃杯和咖啡杯等餐具随意地摆放着。

灼想起了以前读过的小说中的一节。在灭亡的世界中为了逃离毁灭而向南出逃的父子,二人在途中为了寻找生存的食粮而遇到的空房子。由于毁灭突然从天而降,从家中凭空消失的住户们只来得及残留下生活的痕迹。

那一天,灼与父亲一同去了远离东京的地方。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无法再回到这个家中,所以委托清洁无人机做了最低限度的清扫工作。

时至今日,灼几乎没再碰过家里的东西。

走入起居室,有间铺有榻榻米的狭窄佛间。拉开隔扇时细长的光线就会照入室内。佛间内的佛龛上并排放着父母的牌位,遗像也同样摆放在一起。遗像上的父亲平静地微笑着。


“……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父亲。”


灼向与主屋邻接的车库走去。

停在车库中的老爷车旁放着一张长桌,堆积在其上吃空的杯面容器散发着酸腐的怪味,散落一地的空饮料瓶滚来滚去。分明主屋中有一应俱全的烹饪器具和食物打印机,但灼从未使用过,每回都用囤积的速食来填饱肚子。

登上车库一侧的楼梯,到达二层的阁楼,穿上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西服,灼坐下来,启动放置在桌上的膝上型终端。

黑暗中泛着青白光芒的屏幕上显示出两年前发生的一起案件的资料,记载着横死的厚生省官员以及唆使入国者犯罪的报道,还有大众报纸上刊登的轰动全国的射杀公安局局长一事,种种记录上随处可见相同的男女面孔。男人是灼的父亲慎导笃志,而女子则是原公安局刑事课一系监视官——常守朱。

灼将装有些些河名片的证物袋放在桌上。

紧邻其侧,是另一张印着狐狸符号,染血的名片。

名片上写着,慎导笃志。




将灼送回家后,炯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东京都内面向厚生省官僚分配的高层公寓采用一户两层的设计构造,是面向拥有家室的已婚者的类型。一到回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传来孩子们喧闹的声音。炯先在自己的房间里换好了便服,才走向起居室。

似乎是听到了踩踏楼梯的声音,炯的妻子舞子走出厨房,二人在走廊上相遇。

舞子犹如大地上摇曳的麦穗般的茶色头发上饰着发箍,皮肤白皙宛如新雪,有一对和炯不同,充满了深邃与澄澈的苍色眸子。她穿着剪裁宽松的家居服,手中握着白色的拐杖,她的脸侧漂浮着看护用虚拟向导,就像是为她指路的精灵一般。


“亲爱的,喝茶。”


舞子端上茶杯,里面注满了刚刚泡好的红茶。


“谢谢。”


炯露出微笑,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舞子的视线注视着炯身后稍远的房间一角,她的眸中没有一丝光芒。

舞子·迈雅·斯特朗斯卡娅——和炯出身自同一国家的归化日本人。祖国的空袭夺去了她的光芒,即便是在拥有最先进医疗技术的日本,也宣告了她的治疗存在着高风险,同时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尽管如此,炯仍然坚信着她终有一天会重见光明。既是搭档、又同样身为炯与舞子的发小的灼也一直在鼓励着她。

目送着舞子回到厨房准备晚餐,炯端着红茶走向起居室。墙边的置物架上装饰着花瓶,旁边一同摆放有几个相框,相片上是舞子死去的母亲,以及——


“我会坚持到最后的,哥哥。”


炯对着如今已经亡故的兄长——辉·瓦西里·伊格纳托夫,喃喃起誓。





“收到了。嗯,等你的下一份报告。”


虽然是在铁窗隔断的牢笼之中,常守朱的声音却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平静,她向通信的对方表示感谢。


“嗯,帮帮那两人。多谢你,雏河君。”


她结束了通信,并为雏河勇敢留在很多伙伴都选择离开的刑事课一系的这份孤独的强大由衷感到骄傲。常守朱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和行动后悔,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报答那些流血牺牲的人们。

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忽视从内心深处,灵魂所在之处涌起的痛楚。在那一天常守朱完成了作为刑警的最后一桩使命,而在这个超越刑警范畴的决断下,她再也不能当刑警了。她连告别共同追查案件的伙伴们的机会都没有,孤身一人被流放到这个世界上最为不自由的场所。

从那之后漫长的岁月流逝,度过了犹如时间停止般的每一日。

但是,处于微睡中的灵魂近来又开始蠢蠢欲动地萌发,仿佛能够听到某处传来的齿轮相互咬合的声音。

那是刑事课一系新任的监视官与执行官们——成群的猎犬们高远的吠声。




我如今以待罪之身被囚禁,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裁决。

但也正因如此,才可以说是头一回从这个社会中被解放出来。

不久之后,这世界的真相和真正的罪行将会大白于天下。

——到那时人们又该去相信些什么呢?




常守朱再次敲打着打字机上的按键。

自己接受裁决的时刻或许不远了,她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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